声明:本文纯属虚构。主人公之姓乃百家姓中所无,若确有此姓先生且位居副研究员者。请多包涵。
言归正传。酴副研究员六十年代初进入大学。快毕业时,文化大革命开始。小酴看到别人都在抓走资派,造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反,也想紧跟形势,参加造反组织,就找了个戴红袖标的组织“红卫军”参加了进去。也刷大字报,也游行,跟着宣传车到处跑。等到他发现所参加的组织是保皇派为时已晚。不得不戴着高帽子,手里筛着大锣,沿街唱“我姓保咧,叫保皇派,当权派说好我不说坏,当权派说黑来我不说白…”。
经过了这次教训,小酴觉得人生险恶,处处陷阱,再也不想参加什么组织了。那时学生也不分配工作,就在校园里泡。学校迁到外地的干校,他也跟着糊里糊涂地混,后来又进了工厂。等到文化革命结束,到了研究所。过几年后发现,又没跟上形势,原来的同学都已经当上助理研究员,可他还是个实习研究员。
再以后就应了那句话,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虽然努力工作,熬到了老酴,可职称上总是吃亏,同学中竟有了做院士的人,可他好容易才当了个副研究员。再有两年就要退休,最后一次有资格评职称的时候,他用个电子管电路设计报告去应聘研究员。虽然大着胆、厚着脸去求过评委,陈述如再不做研究员,儿子老婆都要看不起了,可还是被刷了下来。
领导念其工作多年,苦劳大大的,也是为了安慰他,安排他随着一个考察团出洋。老酴受党教育多年,对资本主义花花世界并不感兴趣,可听说出洋可以挣一笔钱,回家拿给老婆孩子看,便欣然答应。为此,还在家里扔掉家务活,恶补了个把月的英语。
到了出发的那天,一进首都机场的国际航线候机处,就开始犯晕。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白的黑的,叽哩呱啦,又要拿护照,又要拿机票,还要拿签证,还要拿旅行支票,一头汗水就下来了。忽然,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看着像刚下飞机,晕晕乎乎,急急慌慌地迎面跑来,一把抓住老酴廉价西服的袖子,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大声地说:
“先生,先生,对不起,今天是星期几?”
老酴想着这回英语该派上用场了:
“Leta mi si, eh…, egazikuzi mi, I dunt nu”
那女人疑惑地看看他,说了声:
“Sanka u”,又急急忙忙地去抓别人的袖子。
……
老酴在国内就不喜欢出差,在外不习惯。这回在飞机上可给折腾坏了,整个旅途一直睁着眼,困得要命,就是睡不着觉。
到了戴高乐机场,还要转机。在国内买机票的时候,为了图便宜,航班时间衔接很紧。一行人下了飞机就赶紧往另一处候机楼跑。老酴一不留神,跑出了关。等大家发现了,赶紧喊他,他又转身往回跑。刚才不在的海关官员这时回来了,大声喊着法语,意思叫他停下。惊动了几个带枪的宪兵,也向他跑过来。老酴一看,有点害怕,又是一头虚汗,把行李往地下一放,赶紧把双手举起来。
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了,要重新入关。又要开箱检查行李,这时候距下班飞机起飞时间非常近了,老酴心里一急,就冲着海关官员冒出一句汉语:
“先生我求你快点,我都狗急跳墙了!”
想想洋人听不懂,就大声的喊:
“Airport is flying!!”
这回是洋人晕了。
……
到了目的地已经是晚上,大家洗洗便休息了。可老酴体内的钟是国产的,顽固地告诉他现在是祖国的白天,还不能睡觉。第二天,参观人家的公司。现场参观还好,一坐下来听报告,困劲就上来了。头一点一点的,反到让洋人觉得只有这个人听得最明白。再后来,领队看他东倒西歪的,太不成体统,趁茶歇的时候,就悄悄地让他回旅馆休息。
老酴出得公司大门,转向了。想问问别人,又怕洋人的英语不好,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找个感觉对的方向就走下去了。走了一会儿,竟让他发现旅馆就在马路对面。过马路要走人行横道老酴是知道的,他就向斑马线走过去。看看来往车辆多,老酴就停下来等。不料洋人看见行人要过马路,是要减速停车的。老酴见人家停了,赶紧客气地冲人家点点头,胳膊一伸,做个请人先走的手势。洋人这个规矩是不能破的,还是要请他先走。老酴愈发觉得在文明礼貌这一节上,中国人不能输给洋人,一定要请人家先走。不一会堵住了好几辆车,老酴才发现他不走别人也不会走,赶紧穿过马路要到旅馆去睡觉。旅馆门口有几个坏小子对老酴说“Are you a gay?”,老酴也没太听明白,嘴里说着“Yes, Yes”匆匆忙忙进了旅馆。
次日,老酴醒得早。肚子也饿了,行李箱里找出电热杯煮方便面。一口气吃了两袋。心里正盘算省了多少钱,别人告诉他旅馆是有免费早餐的,搞得他郁闷无比。一生气,跑到餐厅狠狠地又吃了一回。等到中午,外方请客,老酴的肚子还胀着呢,可免费午餐不能饶了它,又拼命吃了一阵。等到晚上什么也吃不动了,就把晚饭省了。
在当地的最后一天,该办的公事已经办完,领队说在城里转转。走到一座大铁桥旁边,看到一座石雕,是一个粗壮的女人体。就有人开玩笑,要和这个裸体女人照相。老酴最是维护风化的人,赶紧说这女人是穿了衣服的。原来这雕像是由若干块花岗岩拼起来的,在腰上和大腿上都有横着的接缝。老酴指给大家看,那不是裤头吗?
考察团又往下一个地方赶,这回是坐高速火车。火车上人少些,老酴就觉得放松,透过车窗往外看风景。看着看着,又看出问题了:沿途铁路两边,怎么是大片大片的草地。和同行的年轻人讨论,洋人为什么不种庄稼。那人正在打牌,随口说了一句洋人不吃粮食,老酴就明白了。过一会儿又糊涂了,就又抓住人家问,他们不是吃牛肉吗?为什么不养牛羊呢?那人又随口说一句,洋人人少,随便那里养点牛羊就够他们吃了,他们也可以进口牛羊肉。老酴这回明白的时间更短了:这洋鬼子放着这么好的草地不养牛羊,要进口牛羊肉?怎么也想不明白。
在第二个地方公事只用了一个上午。几个人又出去转,这回上了城铁,车刚一开,忽然发现上车的车站叫什么名字没记下来,回来到哪里下车呢?老酴这回脑子忽然灵光,不慌不忙地说,我们只要记住下站的站名,回来的时候,过了这站就下车。大家都说好主意,到了下一站看见站台上好大的字“AUSGANG”,大家就放心的继续前行。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还是出问题了。乘上城铁,刚走一两站,有人就发现站台上写着“AUSGANG”。再一留神,原来站站都有那样的牌子。赶紧问车上的当地人,人家告诉他们那是德文,意思是出站。这趟车最终还是坐过了站。虽然是大家一起犯的错误,酴副研究员想起主意是自己出的,懊恼了半天。
在吃饭的问题上,老酴和其他人老是吃不到一起。大家为了省钱,也都吃方便面,可吃一段就要找地方打牙祭。通常是在外面玩的时候,找个中餐馆吃饭。这种时候,老酴总是不饿。大家知道他的意思,也就自顾自地吃,老酴一个人坐在旁边等。老酴带方便面的数量是在家按行程计算过的。可是,旅馆的免费早餐和洋人请客的几顿饭没有算好,再加上吃得省,到快回国的时候还剩下不少,怕浪费,最后也都带回国内。
在荷兰坐火车也方便,领队安排大家到阿姆斯特丹休息了一天。大家都吵吵着要去看红灯区,老酴不知道红灯区是干什么的,以为是什么卖东西的市场,也跟着大家同去。天慢慢黑下来的时候,运河两岸建筑的窗户里就开始有女人在那里扭,老酴便有些不自在。有个半裸的黑女人从半地下室伸出手,嗷嗷地冲他喊,吓了他一跳,以为见了地狱里的鬼,那女人反而哈哈地大声笑。一会儿又一个抽着大麻的黑人冲着他说了一句有口音的中文“你好,我喜欢中国,玩玩?”,他又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讲礼貌,嘴里含含糊糊地哼了两句,赶紧往前走。老酴脸红心跳,和同行的人解释说甲状腺的老毛病又犯了。
回国的日子就快到了,领队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要写出访的总结。老酴觉得除了知道了人家自然环境很好,社会环境很糟以外也没什么可写的,就找了个年轻人,请他帮忙打发这桩事体。
回国前,老酴觉着无论如何也要给家里人买点东西,就跑到人家的超市里去看。看着商品的价钱,不断地按外汇比价算相当于多少人民币,越算心里越发虚,最后给老婆买了把梳子,给儿子买了一枝圆珠笔,拿回来给同事看,原来还都是产自中国。老酴虽然心疼,却又怵头拿回去退货,就说这是按出口标准生产的东西,国内还买不到这样质量好的呢。
在回国的飞机上,老酴看见别人买了不少的香水,又想到老婆几十年和自己一起,也没送过什么像样的礼物给她。正好飞机上的商品广告里也有香水卖,自己此行也算积攒了一些洋钱,狠狠心给老婆卖了一瓶。殊不知,飞机上卖的东西不知道比地面上的贵几多。后来老婆又不舍得用,也不舍得送人,慢慢地就挥发掉了,此是后话。
飞机刚在首都机场降落,老酴心里就觉得舒服了很多。下飞机时北京正要下雨。酴副研究员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长出一口气,心想,还是社会主义的祖国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