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1/07 | 博登湖上的灯光 [05年2月旧帖]
类别(履痕处处) | 评论(0) | 阅读(40) | 发表于 21:50
        一九九八年的四月初，访问了南部德国。经十几小时飞行，途经巴黎戴高乐机场，到了法兰克福机场，又在高速公路乘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给了司机20马克小费加两包北京带过去的香烟后，就到了博登湖畔的腓特烈希哈芬(Friedrichshafen)的皇冠饭店，那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春天的深夜在通向德国南方的高速路上奔驰，是一种很新鲜的经验。同车的其他人都在打盹，我有些兴奋，看着路边的房子向后掠过。虽然是深夜，偶有窗户露出灯光，有与我们不同的人，做着与我们不同的事情。那有可能是一位学校的教授在费尔巴哈的故纸堆里淘宝，也有可能是个酒鬼，半夜三更地爬起来找他的酒瓶。
        睡了一觉醒来，听见外面鸟的叫声。不象在北京听到的那样单调，倒象儿时在乡下听到过的。多声部的合唱，清新而美妙。
伸着懒腰走到饭店的外面来看，凌晨前刚下完小雨，天已放晴。蓝的天，绿的草坪，色彩饱和度很高，显得非常干净。早餐时注意了一下德国人，男女老少，面色红润，看起来都很健康，也很有礼貌。上半天做完公事，主人发了个请柬，到博登湖边的历史名城梅尔斯堡(Meersburg)参观，并设晚餐款待。
        博登湖地处德国、瑞士和奥地利三国交界处，大部分在德国境内。它是阿尔卑斯山北麓的一个冰蚀湖，湖水清澈，波平如镜，景色优美，盛产苹果、梨和李子等水果。而梅尔斯堡是德国境内保存最完善的中世纪城市，城内有德国最古老的城堡之一古堡，有以壮丽堂皇的楼梯而骄傲的新堡，还有古朴的木架小屋和水车。
        下午四点多到了梅尔斯堡。
        不谈小城中典型的德国风格建筑，城堡的历史，也不谈游客很多的新堡旧堡以及丰盛的晚宴。此行印象极深的便是两样东西：我在这里第一次发现的女诗人居诺斯特·瑞斯霍夫，另外就是博登湖上的灯光。
        关于那位头像在旧德国马克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女诗人，暂时先用一句话介绍：“居诺斯特·瑞斯霍夫（一七九七—一八四八年）为德国女诗人，当她的爱人列文·学琴离开她而别寻幸福的时候，她便椎心饮泣了”。
而博登湖上的灯光，我以前想过，如果动笔，则是一定要先写为快的。
        我们用餐的餐馆是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妪所开，她将我们安排在了靠窗的位置，能看见湖面。当天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博登湖的湖水和天空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在水天之间应该是地平线的地方，几盏小灯在深蓝色衬托的背景上睁开了眼睛。平静湖水中，灯的影孤零零的，又黄又瘦，让人好不怜悯。开始想那是远处船上的灯火，但是，灯的队伍在我们品着巴登- 符腾堡州出产的红酒时，不经意地开始扩大。一盏又一盏地，渐渐地增加着它们的数目。
        扩大着的灯的队伍集中在地平线附近，其中灯的亮度和颜色都是不同的，黄的、白的、少数的红色绿色还有蓝色的灯也加入了进来。然而它们又是统一的，统一于一个集中的区域，在已经黑暗的天边勾出了一个轮廓。
        问过主人，那灯光的所在，乃是湖对面另外的一个有名的城市——康斯坦茨城。
        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也许由于历史上腓特烈希哈芬具有工业生产的传统（主人曾骄傲地指给我们看著名的齐柏林飞艇第一次试飞的场地，现在德国戴姆勒奔驰公司等一批世界著名的公司在这里也都设立机构），它成了德国的军工生产基地。战争期间遭到了猛烈的轰炸。曾经有个电影描述一群盟军特种部队成员，从博登湖瑞士一侧下水，潜水到德国这边的腓特烈希哈芬，历经千辛万苦，流血牺牲，炸掉了德国生产重水的工厂，从而拖延了德国生产核武器的进度。否则纳粹法西斯掌握了核武器，战争的结果不堪设想。
        但距离很近的康斯坦茨和梅尔斯堡却没有受到什么破坏。
        梅尔斯堡的平安应得益于它的历史地位。
        康斯坦茨未遭轰炸的原因却很有意思。在德国，盟军夜间的地毯式轰炸使得许多城市遭到破坏。而康斯坦茨一直是灯火通明，却安然无恙。这是因为瑞士和德国的边境从城中的住宅群和街道穿过。盟军飞机难以分辩哪里是德国领土，哪里是瑞士领土，以致这座历史名城中的建筑和珍贵而丰富的艺术宝藏在空袭中得以保存下来。
        所以到今天，腓特烈希哈芬的建筑物大多是现代的。梅尔斯堡和康斯坦茨的灯光却依然从中世纪的窗口中，放射出来。人们到腓特烈希哈芬去工作，到梅尔斯堡和康斯坦茨去放松精神。
        天已经晚了，微风从湖面上吹起来，吹皱了一池春水。博登湖面上的康斯坦茨的灯光开始摇晃，开始渐渐拉长，开始破碎。不知为何地，我忽然想起了二战期间流行于德军和盟军之间的歌曲：莉丽·玛莲。
        那是一首缠绵而忧伤的歌曲。士兵临战，军号催征，莉莉玛莲在军营昏暗的天窗边街灯下，等待着她的爱人。
        关于战争，关于和平，已经有了太多的讨论。我们凭着直觉，世界若处于和平时期，这种生离死别的情景，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一种消遣。而一旦战争爆发，就会出现大量的士兵和很多的莉莉玛莲。
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宴会已经接近尾声。那葡萄酒的香醇，使得我们主客都感觉陶陶然。再向窗外望去，已经分不清康斯坦茨和康斯坦茨的倒影。
        时间会抹去记忆的细节。我的博登湖是一片明亮金黄的灯光的影子，在湖面上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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