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1/23 | 苦楝树下 [06年10月旧帖]
类别(信马由缰) | 评论(0) | 阅读(29) | 发表于 20:47

    贺平坐在房檐下,无聊地看着地上密密麻麻在打架的蚂蚁,也不知过了多久。
    学校放了暑假。早上起来贺平拎着家里的锅和盆,到八连食堂去打了早饭。父母吃过以后就下地摘棉花去了。闲着没事情,贺平扒在后窗,往五排宿舍望过去。五排的房子被已经升起来的太阳照得明晃晃的,有点刺眼,愈发显得小云家窗户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他轻轻叹口气,就穿上背心儿,拿起马扎儿和蒲扇,走到了屋外廊下坐了下来。
    两群蚂蚁,不知道在战场上空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它们,犹自激战正酣。其实也就是为了屁大点事:几只甲家族的蚂蚁遇见几只乙家族的蚂蚁,互不让道,火气一大各自回家搬救兵,枪的给,炮的给,于是干起来了。贺平坐下来看的时候,战争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相持阶段。双方的首领是一只光头蚂蚁和一只背头蚂蚁,都在踌躇满志,运筹帷幄,决胜若干厘米,要打赢这一场战争…。工蚁们前赴后继,浴血奋战,打得好不热闹。
    贺平看着正高兴,忽然一股滚烫的开水从天而降。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同时烫水也溅到了他的脚面上。贺平跳了起来,张开嘴刚要骂,又憋回去了:浇开水的不是别人,正是三排宿舍的混小子牛三。
牛三他爹原是研究所的修理工,以前因为耍流氓,被所里给处分了。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他爹就起来造反,把贺平他爸拉倒大街上戴高帽子游街。牛三也跟着起哄,经常欺负贺平。他爹那时候也没想到,“五七”指示一下,根红苗正的工人阶级也要和走资派们一起被发到了干校,接受再教育。
    贺平见是牛三,把眼皮耷拉下来,不吭气了。这小子是有名的混球,没事还是少招惹他为妙。牛三挑衅地盯着贺平,贺平站起身来,拿了蒲扇和马扎儿,回到了屋里。
    其实在这太阳开始渐渐发烫的上午,在屋子里反而到是凉快的。贺平又看了看后窗,五排依旧是刺眼地亮。他的眼光从前窗里望出去,看到了三排后面的苦楝树,那树高高大大地生长着。贺平听说苦楝树皮非常苦,可以用来治疗血吸虫病,好像是因为血吸虫也受不了那苦味。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地上都长了青苔,一直长到了墙根。贺平再一次地感到了无聊,站起来打开半导体:
    “小河的水呀青悠悠,呕,呕,庄稼啊,啊,盖满了沟,呕,呕…”
    这时候,他透过门口的竹帘子看见小丰遛遛跶跶走过来。
    小丰是农场留下来的干部子弟,小云的弟弟。小云的妈妈总是说小丰生下来的时候多么聪明和漂亮。可是,两岁的时候的一次高烧,就把脑子烧坏了。现在总是看到他脏兮兮却又乐呵呵地在四周乱跑。
    小丰手拿树枝,一边叫,一边跳着向一对正踩蛋的鸡跑过去。把那大公鸡的好事搅黄了以后,高兴得嗷嗷直喊。
    牛三又转回来了。他向小丰招手,让他过来,然后说:“咱玩骑大马吧,你当马,我当罗成。”小丰摇摇头,慢慢向后退。牛三又说:“骑完马,我给你糖吃。”
    小丰听说有糖吃,高兴了。一边嘴里念叨吃糖吃糖,一边趴在泥地上,牛三一蹁腿骑在他身上。牛三开始拿着树枝开始抽打小丰的屁股。过了一会儿,又闭着眼睛,在小丰的后背上蹭他的裤裆,一边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贺平觉得这太过分,可是又没有勇气直接打抱不平。于是走到院子里,眼睛盯着牛三看,牛三也看到了他,斜着眼,说:“骑马好玩,来骑骑吗,嗯?”
    贺平没敢接话,还是看着他。
    “要不你来骑小丰,我去骑小云?”
    贺平觉得能听见心脏在怦怦地跳。
 “噢,对了,小云是你媳妇,我不能骑,对吗?”
    贺平觉得一股血直往头上撞。
     “你是不是心疼小丰呀?你要是承认小云是你小媳妇,我就让小丰起来。”
    贺平向前走了两步。他看看牛三的个头,又有点胆怯,尴尬地站在那里。
    “哈哈,她不是你媳妇?那我可要娶她当媳妇啦,哈哈哈哈。”
    这时贺平忽然看见,小云从合作社方向走过来了…。
    贺平一咬牙,心里做好挨一顿揍的准备,跑到牛三和小丰跟前,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了牛三的屁股上。牛三没想到贺平真敢踢他,心里没有准备,一下子从小丰背上摔下来,鼻子刚好戳在地上,血哗地流了出来。他夸张地挥着胳膊,蹦了起来。贺平做好准备有一场恶战…。
    谁知牛三起来以后,一边喊:“你等着,你等着。” 一边向跑医务室方向跑过去。小丰也从地上爬起来,追着牛三,喊:“糖,糖!”。

    贺平松了一口气,看着他们渐渐跑远。从苦楝树叶隙间洒下耀眼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布满的汗珠,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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